衡水兩民辦學校被指打著衡中旗號違規招復讀生，稱可共享師資

近日，澎湃新聞接到河北當地家長舉報稱，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又簡稱“衡實”）、衡水滏陽中學（又簡稱“衡滏”）兩所民辦學校仍打著公立校衡水中學（又簡稱“衡中”）的旗號違規招收復讀生，違反教育部民辦學校“六獨立”政策中關于“獨立招生、獨立教師隊伍”等的規定。

上述兩學校的多位復讀班招生老師均向澎湃新聞表示，兩校和衡水中學是一個教學模式，同時共享師資，“老師也就在這三個學校流動，來回調換”。不少老師稱，衡實、衡滏兩所學校統一招收復讀生，再根據學科組合的不同分配校區。

(資料圖)

6月14日上午，滏陽中學校長就此回應澎湃新聞稱，滏陽中學和衡水中學共享資源，是“合作、幫扶”關系，沒有違規；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執行校長未接受采訪，稱正在開會。

這兩所民辦學校與衡中是否存在關聯？澎湃新聞多次致電衡水中學官網所留電話均未接通，暫未獲得相關回應與置評。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認為，這些行為如果存在，明顯屬于違規招生，應該叫停，嚴重者應該撤銷招生或辦學資格。教育部三申五令要求民辦學校“六獨立”，一些地方屢禁不止，還是地方和學校受利益驅使所致。

家長反映兩民校違反“六獨立”

蕭鵬（化名）是河北一名學生家長，一直在關注衡水幾所民辦學校的情況。今年5月份起，他向教育部及河北相關教育部門反映，衡水部分民辦學校存在違規辦學、違規招生，明顯違反民辦學校“六獨立”政策中關于“獨立招生、獨立教師隊伍”等的規定。

《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第七條規定：“公辦學校舉辦或者參與舉辦的民辦學校應當具有獨立的法人資格，具有與公辦學校相分離的校園、基本教育教學設施和獨立的專任教師隊伍，按照國家統一的會計制度獨立進行會計核算，獨立招生，獨立頒發學業證書。”即“六獨立”：獨立法人、獨立財會核算、獨立招生、獨立頒證、獨立校園和設施、獨立教師隊伍。

針對“名校辦民校”的做法，教育部發展規劃司劉昌亞司長曾在發布會上表示，公辦學校以品牌輸出方式參與舉辦民辦學校，是特定歷史階段的產物，但也產生了較多的問題。一方面，稀釋了公辦學校本身的品牌資源，加劇教育焦慮，由此衍生出社會問題。另一方面，公辦學校參與舉辦的民辦學校，利用公辦學校的優質品牌，采用民辦學校的收費機制，對公辦學校和民辦學校都造成了不公平競爭，擾亂了教育秩序。

澎湃新聞注意到，2017年，河北衡水中學及民辦衡水第一中學兩所學校，存在包括“一套人馬兩塊牌子”，共用官方網站，公辦在編教師赴民辦學校任教，跨地域搶招乃至“掐尖招生”等問題，被媒體曝光后引發關注。

因涉多項違規辦學行為，河北省教育廳發文責令衡中、衡水一中整改，并提供共計8條整改意見。針對衡水一中，提出了完善學校法人治理結構、盡快建立民辦學校法人財產權制度、控制辦學規模、規范招生行為、不得亂收費等整改要求。針對衡水中學，提出“兩校一法人”、公辦在編教師任教民辦學校、兩所學校對外“捆綁宣傳”等三項問題，并提出整改要求。

天眼查信息顯示，“衡水第一中學”現已更名為“衡水泰華中學”。該校社會組織類型顯示為“民辦非企業單位”，業務主管單位為“衡水市教育局”。

除衡水第一中學外，衡水中學還曾參與衡水滏陽中學、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兩所民辦學校的創辦。

蕭鵬稱，衡水滏陽中學、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兩所民辦學校目前仍和衡水中學關系曖昧，并未落實“六獨立”規定，與衡水中學的教師、管理、財務等存在諸多混同。

天眼查信息顯示，衡水市滏陽中學成立于2013年，法定代表人為高勇軍，業務范圍是“招收初中畢業生、社會青年進行全日制普通高中學歷教育”，業務主管部門為衡水市教育局。學校官網稱，該校創建于1999年，是經河北省教育廳審核批準的公辦民助高級中學。學校占地近100畝，有教職工110余人，在校生近3000人。

天眼查信息顯示，衡水中學實驗學校成立于2017年，法定代表人為楊建國，業務范圍為“全日制基礎、小學、初中、高中學歷教育”，社會組織類型為“民辦非企業單位”，業務主管部門為衡水經濟開發區社會事業發展局。官網稱，該校是一所可以承辦小學、初中、高中的民辦寄宿制學校，現有教職員工200余人。

“學校全面貫徹衡水中學辦學理念、全面落實衡水中學管理經驗、全面執行衡水中學教學方法、全面借鑒衡水中學活動方案、全面享受衡水中學育人資源，全面實現和衡水中學無縫對接，共育高素質英才。”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官網簡介稱。

兩校招生老師口徑近乎一致：可和衡水中學共享師資

澎湃新聞注意到，6月11日，衡水滏陽中學、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先后在官網和公眾號上發布了復讀生預報名的通告。

蕭鵬舉報稱，今年衡水滏陽中學、衡水中學實驗學校仍舊打著衡水中學的旗號在違規招收復讀班學生。

6月12日，根據預招生的通告，澎湃新聞以家長的身份先后致電衡水滏陽中學、衡水中學實驗學校負責招生咨詢的8位老師了解學校情況。

滏陽中學的董老師稱，衡中是公立校，底下有兩個私立的學校，一個衡水中學實驗學校，一個是滏陽中學。他們一般稱衡中為“本部”，那里面主要是衡水市的學生，“只要出了衡水市，只能來我們衡實或者滏陽”。

“這兩個學校都和衡中享有同樣的師資、同樣的軟件和硬件，以及同樣的學費、同樣的教材、同樣的資料，任何都是同步的，資源共享，這是別的學校沒有的優勢。因為它就屬于衡中，只是程序上復讀生只能在私立校，一切的資源和衡中是一模一樣的。”董老師說。

對于師資，董老師稱，“孩子一升班（畢業），老師都需要調換，調換都是輪著來的。衡中的可能去滏陽、可能去衡實，也可能去本部衡中，每一年都是這樣，是流動的老師。”

滏陽中學另一招生老師馬老師也表示，滏陽中學和實驗學校都是衡中一個體系的，屬于“衡中系”。教學模式也和衡中完全一樣，包括學生上學時間、休息時間的安排等，學生也都是全封閉寄宿，一般不允許走讀。

“無論是師資還是教學還是管理，都是一模一樣的，資源都是共享的。”馬老師說，“復讀班比較注重教學質量，很多有經驗的衡中老師都調過來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校區。”馬老師表示，滏陽中學位置相對靠北一些，周邊比較偏，其實更適合學生專心學習。對于外省考生，馬老師表示，報名流程沒有本質區別，主要是考完后要回到原籍去參加高考。

滏陽中學的劉老師同樣表示，滏陽中學和衡水中學是“一體的”，“就和（衡水）一中、衡實和衡中的關系一樣的”。對于學費，劉老師介紹，河北考生最低的一檔的全省前5000名（又一老師表述為前3000名），2000元；其次根據分數不同，劃分為25000元、35000元和45000元。

對于師資，劉老師稱，“都是衡中的老師，每年老師去本部、衡實還是滏陽，都是平均分配的，都是一體的。沒有說有編的老師才在本部，沒有這么一說。我們老師今年在這個校區，明年在那個校區，來回跑。”

滏陽中學的李老師也稱，“老師、教材、平時印的材料都是通用的，一模一樣的。”李老師說，每年哪塊校區需要人就安排老師去，“咱們學校統一分配”。

衡水中學實驗學校4位招生咨詢老師的口徑，也基本和滏陽中學招生老師一致。

衡水中學實驗學校的田老師稱：“滏陽、衡實和衡水中學都是一套系統的，所有資料都是一樣，老師也是一套系統整體來回調換。”

田老師稱，自己上一年就是在衡中帶畢業班教高三，今年安排到衡實教復讀班。

衡水中學實驗學校的林老師稱，“我們這些老師當時來的時候就是奔著衡水中學來的，老師每年都在各個校區輪換。”

兩校招生老師稱按不同組合分配學生，滏陽校長：不存在違規

“青春只有一次，夢想怎能打折。如果征戰高考的路上你沒有拼盡全力，如果你只是方法不得當，如果你心懷更高的夢想，如果你愿意擁有一個不將就的未來，如果你知道第一學歷的重要性，那么，選擇我們，見證奮斗青春！……”澎湃新聞注意到，除了校名不同，衡水滏陽中學、衡水中學實驗學校的招收復讀生的通告的宣傳內容和表述基本一致。

通告稱，“即日起，考生可在網上進行注冊，并如實填寫報名信息。高考成績揭曉后，請盡快再次進入報名頁面填寫個人高考成績。報名額滿為止，請隨時關注網站預錄取結果和繳費等相關信息。”

去年6月，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和衡水滏陽中學就共同對外發布消息稱，兩校聯合招收復讀生。

滏陽中學的李老師介紹，滏陽中學和實驗學校的復讀生招生是統一的，“滏陽中學主要招收‘物化生’、‘物化地’加省外的生源，衡實的組合還比較多。滏陽沒有的班型組合就分流到衡實。”

衡水中學實驗學校田老師也介紹，兩所學校都是招收復讀生，由于選擇“物化生”的學生很多，為了便于管理，就給他們單獨一個校區（滏陽中學），“這樣管理起來更有利于整體水平提升”。同時，田老師介紹，衡實主要是文科和“物理化學＋其他”的組合類型。

對于家長對滏陽中學的選報疑慮，田老師直言：“沒事，我們都是一樣的。昨天（和滏陽中學老師）一起開的會，幾個老師坐在一起開的會，這個沒關系。”

他介紹，目前公布了9個負責招生咨詢的手機號，分數出來后會公布不同地區的招生具體負責人的電話，學生再按照上面的電話對接聯系就可以。

“具體看科目組合，不同組合上不同校區，咱們衡實主要是文科為主。”衡水中學實驗學校的林老師稱，目前報哪個學校都一樣，“到時候后臺好像有程序，（如果是物化生組合）直接把你分到滏陽那邊去了”。

6月14日上午，澎湃新聞電話聯系滏陽中學校長高勇軍。高勇軍表示：滏陽中學和衡水中學是共享資源，一些試卷、教案、課件、習題的資源是共享的；師資方面，主要是教研的共享，還有教學計劃、教學進度相統一。

對于滏陽中學和衡水中學之間的關系，高勇軍稱，“應該叫合作，或者叫幫扶吧”。高勇軍說：“我們招生是獨立的，畢業證獨立，財務獨立，這些都獨立，我們受衡水市教育局的管理，沒有違規的情況。”

對于招生咨詢老師“教師各校區流動”等口徑表述，高勇軍表示：“這些我不是很清楚，那些可能不是我們老師。有些機構想蒙騙家長，提出可以提前預定位置交費用等，實際上沒這種事。”

衡水中學實驗學校執行校長李先輝接電后表示不方便接受采訪，正在開會。澎湃新聞按照衡水市教育局官網所留聯系電話撥打后無人接聽。

澎湃新聞多次致電衡水中學官網所留電話，均無人接聽。

教育專家：明顯違規，屢禁不止是因為利益驅使

對于衡水兩民辦校被指打著衡水中學旗號招收復讀生的行為，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直言：“如果屬實，明顯違規！”

熊丙奇表示，國家規定民辦學校“六獨立”——獨立法人、獨立財務、獨立招生、獨立頒證、獨立校園、獨立師資。按照規定，民辦學校在招生的時候，只能用學校本身的品牌來招生。假用公辦學院的品牌來進行招生，然后宣傳跟公辦學校共用師資，這怎么能算“獨立”？

“這個是老問題了，不是今天的新問題。”熊丙奇說，很多年前就明確規定了公辦學校不能招收復讀生。主要是幾個方面考量：首先，公辦學校招收復讀生，占了學位資源，影響到其他學生普高的錄取率；第二，公辦學校招收復讀生，有鼓勵復讀傾向，涉嫌侵犯教育公平。

熊丙奇說，確實現實中不少學生有復讀的需求，學生可以選擇在家復讀，也可以選擇在民辦學校或者教育培訓機構復讀。所以，在一些地方，就通過公辦學校舉辦民辦學校來招收復讀生。

從過往經歷來看，高考補習學校是一個高利潤的培訓賽道，民辦高中招收復讀生，可以利用高分復讀生考入名校迅速打響品牌，從而招收更多高一新生和更多復讀生。

“這不就是拿著國家資源來賺錢么？”熊丙奇說，本來就是公辦資源，結果被用來民辦學校的模式來辦學，按照民辦的方式來收費，明顯不合理。此外，這種行為也造成了對其他民辦學校的不公平競爭，造成了民辦學校之間的不平等。

熊丙奇說，按照規定，存在類似的違規情況，教育部門可對其采取停止招生、撤銷辦學資格等處罰。但現實情況是，調查本身并不難，但一些地方政府對公辦學校變相招收復讀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除了經濟利益，還有其他利益的考量。“比如，地方政府也希望這類學校有更多的學生考進名校來提升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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