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雨天的晚上，路燈忽明忽暗，我輕輕按下206室的門鈴。狗吠聲先傳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隨著“老師來啦”的聲音逐漸靠近。意料之中，今天又是小孩兒獨自在家。
(資料圖)
開門的是個五年級的小男孩，我叫他小宇，這是我當小宇的家教老師的第43天。小宇大概就是大眾意義上的“差生”，成績徘徊在及格邊緣、在學校里調皮搗蛋、被各科老師輪流“叫到辦公室”。今天一進門，我發現他像霜打的茄子，沒了以前能把房頂掀翻的架勢。果然，做了一會兒數學題，他開始一言不發，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本子上。
“你怎么了？”我問他。
他兩眼一瞇，嘴一嘟，嗚嗚咽咽地哭起來，邊哭邊說：“我覺得我的人生沒有意義。”
我說：“怎么可能沒有意義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價值。”
他聽了這話，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就這樣哭了好一陣子，哭到蹲在垃圾桶旁干嘔，等他哭不動了，我問他：“是不是在學校里有同學這么說你，還是其他人這樣說過你呀？”
他說：“沒有，就是我自己這么覺得的。”
“那你覺得原因是什么呢？”我想問明白原因，幫他轉變這種想法。
他用一副刀刃向內且深刻剖析自己的表情想了一下，分析自己沒意義的第一個原因，讓我哭笑不得，他說：“因為我玩游戲老是輸。”
我頭上突然有烏鴉飛過留下六個點，我問：“除了這個還有嗎？”
“我覺得我在學校里就是襯托別人的好……我在學校里墊底，我感覺我啥也不是。”
“那你現在好好學習，提高成績就不是墊底了呀，有不會的我教你。”
他嘴一撇，說：“沒用的，你知道我換過多少家教老師了嗎？十幾個！我的成績還是很差，我覺得我就是給老師送錢來的。”
這話一出，讓我覺得他自己倒是挺明白的，我說：“那你就應該好好抓住我在的這兩個小時，不會的就問我，把成績提上去。”
他突然雙手捂住眼睛說：“唉，怎么可能啊，你讓我先思考一下人生……”接著他又開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我以為他只是偶爾這樣傷感一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時刻快樂的，于是我又留意了他一段時間，發現他經常會捂著眼睛說“你等我一下，讓我先思考一會兒人生”……
我大概總結出導致他產生這種想法的五條導火索。
首先是家長陪伴的時間短。小宇在工作日基本就是“空巢小孩”，爸爸媽媽早出凌晨歸，他自己上學，放學回家自己找吃的，吃完寫作業，然后洗漱睡覺，睡著了家長才回來。在晚上八九點的時候他會念叨：我爸怎么還不回來。
第二是家長態度不佳。由于小宇很調皮，寫作業的時候注意力經常不集中，很有發散思維，喜歡亂動和“胡言亂語”，因此家長周末在家的時候看到他這樣就會大聲呵斥他。比如，小宇去屋里拿轉筆刀，家長就會說：“你怎么寫個作業這么多事兒呢？”小宇想去上廁所，家長大聲向他說：“寫作業就好好寫，專心點行不行！”小宇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不敢再去上廁所，憋得滿臉通紅。
第三是源于跟妹妹的對比。小宇的妹妹周末會從奶奶家過來，家長對妹妹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空氣中充滿著寵溺，到了小宇這里就是嚴加指責。在小宇寫著“痛苦”的數學作業時，妹妹隔一會兒就過來一趟，小宇在妹妹走了之后悄悄對我說：“她一直來跟我炫耀。”隨后小宇把嘴一噘，又開始“思考人生”了。
第四是同輩壓力。小宇曾多次跟我聊起他喜歡玩的游戲，一講到有幾位同學，他就開始兩眼放光，羨慕的表情從臉上“冉冉升起”。用小宇的話講，他們是“學習和游戲雙收，成績又好，打游戲還老贏，我就是襯托他們的。”
最后一點是缺少表揚。在學校、在家里，小宇都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好學生”，因為字認真寫了還是歪歪扭扭，被老師多次在作業本上寫“字太差了”。因為很少能見到爸爸媽媽，所以當他們在家的時候小宇就會像開閘泄洪一樣，興高采烈地講著學校里的新鮮事，這時小宇的爸爸媽媽就會讓小宇閉嘴，我經常聽到的一句是，“小宇你給我把嘴閉上，我現在聽到你的聲音就煩。”
活潑愛動，成績不高，一副什么都聽不進去的模樣，并不意味著五年級的小宇有著刀槍不入的大心臟。正是家庭中家長的忽視，學校里跟別人的差距，讓小宇戴上了自我保護的面具——不在乎和無所謂，其實他內心非常渴望肯定和表揚，渴望別人能看到他的閃光點，通過這些反饋才能更好地讓他在成長過程中樹立自信，認識到自我價值。現在的社會正飛速發展，很多家長在追趕世界的時候，忽視了追不上他們步伐的“空巢小孩”，愿家長忙時常回首，且以陪伴度童年。
（作者為大學生）
許悠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