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所長、勞動人事學院教授曾湘泉出席中國人力資本國際管理論壇，并就公眾關注的就業領域熱點問題接受南都記者采訪。
據了解，今年7月，中國青年失業率攀升至19.9%，隨著應屆大學生后續就業的逐步落實，青年失業率到11月份已降至17.1%?？傮w來看，今年中國青年失業率處于高位波動。
大學生是青年失業人口的主體。從2014年開始，大學應屆生就業規模超過新增農民工，成為青年勞動力增長的主要源泉。對于大家普遍關心的高校畢業生就業問題，曾湘泉表示，和此前的“摩擦性失業”相比，今年情況有所不同，主要是經濟下行帶來的周期性失業，因此不能簡單通過增加市場中介服務，增強信息流動性來解決，還是要盡快恢復經濟，擴大需求。他預計，明年高校畢業生的就業依然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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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他還對近期引發熱議的“35歲即失業”、老年人再就業等問題進行回應。在曾湘泉看來，從短期看，疫情沖擊和經濟下行壓力讓就業市場產生波動，但從中長期來看，勞動年齡人口下降所帶來的挑戰更值得關注。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所長、勞動人事學院教授曾湘泉。
談高校畢業生就業
經濟下行帶來周期性失業，明年高校畢業生就業壓力大
南都：今年以來我國青年失業率處于高位，最高接近20%，您認為背后有何原因？
曾湘泉：從去年到今年的青年失業率上升，有宏觀經濟和勞動供給方面的原因，也有一些政策干預造成的需求沖擊或影響的問題。比如房地產、互聯網和教培行業，這三個行業的政策對青年就業，特別是高校畢業生影響特別大。因此，建議今后國家出臺重大的經濟和社會政策前，要引入就業效果評估，盡可能降低對就業的沖擊和影響。
南都：都說今年是最難高校就業季，在您看來，大學生就業率的降低是否會持續？
曾湘泉：今年高校畢業生的就業情況確實比較差，預計明年的情況也不會樂觀。從數據來看，2023年高校畢業生比今年同比增加82萬人，壓力還是非常大的。
高校畢業生就業涉及到幾方面問題，首先就是整個經濟形勢。事實上中國從2000年擴招后大學生規模大幅增加，高校畢業生的就業就成了一個問題。但是從這兩年特別是今年開始，這個問題變得特別突出。
從失業理論來講，失業包括摩擦性失業、結構性失業和經濟周期性失業。過去幾年基本上我們都說是摩擦性失業，意思是畢業生從畢業到工作中間有一個時間，所以一般在畢業3個月后，失業率基本就下來了。但今年的情況不大一樣，經濟下行帶來了周期性失業，因此不能簡單通過增加市場中介服務，增強信息流動性來解決，還是要盡快恢復經濟，擴大需求。
除了經濟下行的原因，根據智聯招聘2022年第三季度分職業就業形式來看，招聘需求和求職投遞間存在錯配，就業結構仍有待調整。
中國面臨勞動力短缺的問題，比如家政、生活服務業需要大量藍領。我認為從人才配置的效率角度來看，國家需要制定長期的教育發展戰略，可能將來要“砍”掉一部分專業和學校，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吸引更多年輕人進入制造業和服務業。
南都：對高校畢業生就業，您還有何建議？
曾湘泉：在今年的就業壓力下，高校畢業生應該適當降低預期。此外，高校畢業生就業可以拓寬思路，關注新就業。
目前我國的新就業主要集中于“輪子經濟”和數字文化產業。其中，包括快遞、外賣、出行在內的“輪子經濟”吸納了大批勞動力。而游戲、電競、直播、文學等數字文化產業，突破了空間和時間限制，就業靈活自由、自主性強，同時還擺脫了雇傭關系的束縛。
我們曾經做過一個研究，游戲、電競、直播、文學4個行業容納的就業（兼職和全職）能達到3000萬人。疫情以來，直播行業更是逆勢增長。此外，一些地方比如上海已經把電競作為新的支柱產業發展。盡管當前社會對這些行業存在一些看法，但這些行業對于大學生就業來說非常有價值，我們應該推動這些行業健康發展，并且給予政策支持。
談35歲失業危機
真實存在但不應過度夸大，調整心態提升能力方能應對
南都：現在網上流行者“35歲面臨失業危機”的說法。在您看來，這個問題是真實存在，還是危言聳聽？對于中年人就業難的問題，您有什么建議？
曾湘泉：網絡流行的“35歲失業危機”，正如我前面提到的，主要是經濟周期下行造成的失業。從全球來看，經濟下行都會對在職人員就業構成威脅，比如從去年至今很多互聯網大廠裁員，表明確實存在一些中年人失業的情況。
但是這種情況能不能表述為“35歲失業危機”？從國內外的研究來看，真正就業壓力比較大的其實是青年人，因為他們經驗不足，在勞動力市場屬于弱勢群體。當然，不可否認的是，中年人因為上有老下有小，失業后受到的沖擊也很大。
在市場條件下我們講利益主體多元化，風險責任自己承擔，企業和個人是契約關系，所有組織都會面臨風險，所有人都有可能面臨這個問題，所以首先要有一個正確的心態。
另外，很多人到一定年齡段后，他的知識結構、技術等方面都存在退化或滯后的問題，要應對外部市場的不確定，還需要我們加強學習，提升個人能力。同時，失業后降低預期，積極搜尋工作機會也很重要。我認為，中年人群體失業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但不要夸大它。
談老年人再就業
相較美日韓等國家，中國退休群體重返勞動力市場積極性不高
南都：不久前，中國老年人才網上線，您怎么看老年人的再就業？
曾湘泉：如果不是疫情，中國現在面臨的主要社會問題不是就業，而是養老。在老齡化的背景下，如何提高勞動參與率是我們未來面對的挑戰。
發達國家退休人口重返勞動力市場成為一個新趨勢。2000年-2018年，OECD國家（是指加入了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國家，簡稱“發達國家”）65歲以上老年人勞動參與率提高約5個百分點，達到15%，其中65-69歲的人口平均勞動參與率提高到27.8%。美國是以移民為主的國家，但是老年人口勞動參與率仍然很高，2018年達到20%。日本是老齡化最為嚴重的國家，2010年以來老年勞動率參與率快速提高，2018年達到25%，韓國超過30%。
相比之下，我國退休群體重返勞動力市場積極性并不高。按照2016年城市勞動力住戶抽樣調查（CULS）數據計算，中國退休人口的勞動參與率僅為4.2%，其中男性為4.9%，女性為3.7%。65歲以上老年人勞動參與率只有1.8%，遠低于主要發達國家。
從短期看，疫情沖擊和經濟下行壓力讓就業市場產生波動，但從中長期來看，勞動年齡人口下降所帶來的挑戰更值得關注。人口和勞動力供給的變化，不僅會帶來勞動年齡人口下降等就業問題，還會造成養老支付壓力上升。為此，“十四五”規劃提出實現基本養老保險全國統籌，實施漸進式延長法定退休年齡，這將是應對就業中長期挑戰的重要舉措。
采寫：南都記者 王凡 發自北京
